序章：John 双雄

世上有两种游戏：一种是在生活中玩游戏，另一种则是游戏人间。 这两种世界自然而然的碰撞在一起，正如接下来要讲的两个同名为 John 人一般。

那是 2000 年四月的一个午后，在达拉斯市中心的深处，正在举行一场 Quake III（雷神之锤3） 的锦标赛，其奖金高达 100,000 美元。 赛事的主办方是一个叫做职业电子竞技联盟（CPL）的组织，该组织立志成为像美国橄榄球联盟那样家喻户晓的存在。 而到场的人们则都自备电脑，因此被叫做 BYOC（bring your own computer｜带你自己的电脑）。

于是在 Hyatt 酒店的地下室，数百台电脑连入同一个网络，开始为期 72 小时的不间断的比赛。 一个巨大的屏幕实时播放着游戏画面，火箭弹呼啸着飞过这个数字竞技场。

玩家们控制着叼着雪茄的太空陆战队、健硕的女性支配者勇士、浑身血迹的疯狂小丑混战在一块， 用手中的火箭发射器和等离子枪猎杀对手。这场比赛的目标很简单：击杀数最多的玩家获胜

这次来玩家可谓是真正的硬核玩家。 有超过千名玩家千里迢迢而来，都带着自家的显示器、键盘、鼠标，有从佛罗里达来的，更有甚者是从芬兰远道而来。

他们不知疲倦的拼杀着，一直激战到昏倒在自己的电脑旁，又或是钻到桌下，枕着披萨盒子入睡。 一对夫妻十分骄傲的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孩子身上穿着他们自制的雷神之锤主题小睡衣。 还有两个雷神爱好者，梳着刚剃好的雷神之锤的利爪般的头发，昂首阔步。 他们的女朋友们也在集会大厅里四处忙活着，为那些自告奋勇的玩家剃这个终极死忠发型。

达拉斯———作为雷神之锤、毁灭战士（Doom）这类暴力游戏的首都，这样的热情盛况在此地并不罕见。 这种第一人称视角的彩弹射击游戏，开创了一种名为第一人称射击游戏（FPS）的游戏类型， 并成为这价值 108 亿美元游戏工业中最为畅销的一部分， 而且很大程度的影响了美国人，让他们在游戏上的花的钱多于去看电影的开销。 同时 FPS 游戏还引发了计算机性能的革命，推动了 3D 图像前沿技术的发展， 塑造了如今线上游戏以及游戏社区的规范准则。 其在社会和政治上所引发的热度，甚至导致这种游戏被一些国家所封禁。 例如 1999 年发生在美国哥伦比亚高中的恶性连环杀人事件， 其中两名凶手皆为此类游戏的粉丝，FPS 游戏难责其咎。

受 FPS 游戏的影响，玩家中兴起了一种独特的、法外的游戏社区， 成为了高风险、高科技的玩家圣地，社区里全是技艺高超且积极进取的年轻玩家。 而在其中，没有谁能在技术和进取心上超越《雷神之锤》和《毁灭战士》的联合制作人—— John Carmack 以及 John Romero，也就是被后人所熟知的John 双雄。

作为新世代（new generation）， Carmack 和 Romero 成为了美国梦的化身：他们都是白手起家，把自己所热爱的东西做成了一番事业，成为了一种艺术形式、一种文化现象。 他们的故事让他们广受追捧，从财富 500 强的企业家到计算机骇客， 如同电子游戏届的 Lennon 和 McCarthy 一般（尽管他们更希望自己被当成 Metallic）。 这两位 John 在年少时都经历了家庭破碎，并从中逃离，然后制作出史上影响力最大的游戏，最后也正是这款游戏让他们分道扬镳。 直到现在，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后，这分离多年的双雄将在他们的粉丝面前重聚。

Carmack 和 Romero 都同意向台下的“臣民”们分享他们最近的项目： Carmack 在他们共同创立的 id Sofware 中开发了新作《雷神之锤3:竞技场》，而 Romero 则在他新成立的公司——Ion Storm 中开发了一款外界期待已久的史诗大作《大刀》。 这两款游戏体现出 John 两人的鲜明差异，正是这些差异让他们曾经默契配合， 也让他们如今成为了一对无法调和的宿敌。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同炼金术一般难以捉摸。

29 岁的 Carmack 是个僧侣式的、乐善好施的程序员，他喜欢在空闲时间制作大功率火箭（他还是 Bill Gates 天才名单中的一员）。 他在游戏和个人生活都追求一种如同优雅代码般的简洁之道。

32 岁的 Romero 则是一名自大的设计师，一身“坏小子”的打扮让他像一名工业摇滚明星。 他愿意赌上他的声望和一切去实现最狂野愿景。 正如 Carmack 在他俩分开后的对此做出的简短评价： “Romero 想要的是个帝国，而我只想写好程序。”

终于，当两位 John 来到旅馆之时， 玩家们将注意力从屏幕上的散兵上挪回到现实中、挪到这对曾经的合伙人身上。 在外面的停车场中，Carmack 和 Romero 几乎同时开着车相继停了下来， 他们开的法拉利还是在两人合作巅峰时所买的。

Carmack 快速的走过人群，他有着一头浅棕色的短发，戴一副方框眼镜， 身着T恤——上面印着一个有着大眼睛和腿的毛球形象。 Romero 则携他的女友漫步而来，他的女友 Stevie Case 不光是游戏中的神枪手，还是《花花公子》中的模特。 Romero 穿着紧身黑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与之相称的衬衣，一袭标志性的（infamous）及腰的长发。他们在大厅中央擦肩而过，只是例行公事地点头致意了一下，就径直走到各自的位置上。

此刻，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译于 2024.05.28